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沈香心情舒暢，她一大早起床去萬艷同春那裏晨讀煉劍的書籍，古籍裝幀精美，溢滿墨香，美中不足是書頁泛著黃色，沈香在八角亭內認真看著古籍，玉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頁角，她低頭專註讀書的樣子讓心內煩亂來萬艷同春散步的道成撞了個正著。沈香完全沈浸在煉劍法門的世界裏，並未註意到有人過來。

道成這幾日如蟻噬心，愛而不得，責任重於泰山，他不禁惱恨自己，竟然無端戀上一個人。要在以前，他心無旁騖，一心撲在海族事務上，從沒有想過除了這樣宵衣旰食、日理萬機之外，他還可以有別的活法。如今就像那從來只讀四書五經從不知雜書為何物的蒙童，偶然間發現了被家人藏在箱底的西廂記，才子佳人，旖旎愛戀，讀著那字字句句，宛如嚼蕊，艷香四溢，讓人欲罷不能。他越是煩悶無奈，就越想見沈香，哪怕只瞅瞅她溫婉的眼神，聽聽她嬌柔的嗓音。可是他極力抑制住去找沈香的沖動。他是尊神，怎麽能隨心所欲，冒冒失失地和個楞頭青似的追在紅袖嬌娘後面亂跑呢？成何體統？威嚴何在？他父母對他教育得很嚴，這種事是絕不許他做的，耳提面命，小時候他不懂，遇到沈香他懂了。道成見天遂人願，正巧碰見了，總不能躲開吧，他又看沈香正全神貫註，她專註沈迷研習道術的樣子讓道成心醉，他半個身子隱在亭子旁的芙蓉合歡樹下，不想打擾沈香。

道成靜靜立了一會兒，一陣晨風拂過，沈香的水紅色披帛從她肩上滑落，她有些著惱，俯身去撿，誰知披帛已被一支骨骼清奇、纖長玉白的手撿起，她擡頭驚訝道，“道成！”

道成笑著給她圍上披帛，“這麽勤勉？”

“哪有啊？你怎麽在這？”沈香語氣軟糯，雙頰霞染欲醉。

她真情流露，見著心愛的郎君不由自主，化作了一灘春水。

“有緣吧，水晶宮這麽大，偏偏我們偶遇。”

道成在沈香對面坐下，“還適應吧？”

“師父溫和可親，待我極好，多謝你，道成，我能隨名師修行煉器之術，多虧你了。”

“太玄性子孤高，他都對你青眼有加，說明我們沈香人美心善、人見人愛。”道成笑道。

“哪有啊？別這麽說，我都不好意思了。”

“香兒，你怎麽會喜歡煉器？極少有女孩喜愛這個。”

“神兵能極大增加戰鬥力呀。”

“何不提升自己修為？兵器終究是輔助。”

“我的海皇陛下，您是貴人，自然有無數鑄劍師為您服務。我立志當個好的鑄劍師，無非是想做個有用的人，貨與帝王家，你不懂。”

道成有些尷尬，“沒想到你這麽實用主義。”

“你們貴人們不屑於做這些，奇技淫巧，你們信奉君子不器，我們只能甘於平庸，做個器物了。”

“君子不器何解？”道成覺得饒有興味，他的香兒還蠻有趣。

“君子君臨天下，最初就是指的帝王，後來慢慢泛化，也可以指品行高潔的義士。君子不器是指帝王不像器具那樣，專註於特定具體的領域。專註於特定具體的領域，不過是社會的一個螺絲釘罷了。帝王治國理政，要總攬全局、協調各方，並不局限於某一方面，而是研習帝王權術、用人之道。”

“是嗎？我還以為君子不器是指君子要追求形而上的道呢？受教了，我的香兒真是國士無雙啊。”

道成調笑道。

“什麽嘛？不信你不知道。獻醜了。”沈香嬌羞道。

“香兒，你也是君子呢。你也可以君臨四海。”道成若有所思地看著沈香，試探道。

沈香知道道成在暗指他可以娶她，可是她如何能安心地一步登天？別人該怎麽看待她啊？多少阻撓會橫亙在前路，她就算順利嫁給道成，他們會幸福美滿、長長久久嗎？她不得不沈默。

“香兒，怎麽了？不高興嗎？”道成神色關切，他起身輕撫沈香的肩，低頭看著她。

沈香看著他俊美的五官近在咫尺，白皙的皮膚宛若凝脂，身上若有若無的莞香沁人心脾，彤雲浮上她的臉頰，血似火燒，柔腸百結，她起身推開道成，“好熱啊，這天兒真是的。”

道成仍舊笑容可掬，他些微有些尷尬，好在他不在意，隨手取出一把折扇，扇墜兒是一翡翠雙鳳，他解下來遞給沈香，“香兒，這扇墜聊表寸心，你我相識相知，姻緣前定。你可一定要收下。”

“姻緣前定？”沈香失神一瞬，七分感動，三分惆悵，“我們難道註定緣分不淺？”她不想收下，未免太早，八字還沒一撇呢。此時一雙蝴蝶翩躚飛過，沈香歡快道，“好漂亮的蝴蝶！”她提起裙擺追著蝴蝶而去。

道成見沈香不肯收下定情信物，有些失落，他勸自己，追求姑娘哪能一蹴而就啊？再接再厲啊。他追上沈香，“香兒，慢著些，可勁調皮吧。以前還覺著你文靜，不想實際這麽活潑。”

沈香回頭道，“活潑？我一直覺得活潑是個貶義詞呢？活潑有什麽好的？不就是多說些沒有意義的傻話，多做些沒有意義的傻動作嗎？”

“對呀，還是我的香兒文靜端莊。”道成笑道。

沈香見一雙蝴蝶飛遠了，她要捏訣去追，被道成拉住手，“香兒，他們倆要逍遙自在去，你去做什麽惡人？”

“算了，本想捉來養著呢。”沈香惋惜道。

她一回身，腳下一滑，就要跌入湖水裏。道成忙摟住她的纖腰，“香兒，慢著些。”

沈香與道成四目相對，他眼角眉梢的殷殷情意讓沈香身子綿軟，一股熱血沖上頭去，她扶著額角，“今兒是怎麽了？熱得發昏。”

“熱嗎？”道成松開沈香，在一旁為她打扇，“好些了嗎？”

沈香拉住道成打扇的手，“好多了，別扇了。”她歪歪頭，“道成，我是不是特別笨手笨腳的？讓你笑話了？”

她嘴角的梨渦淺淺，少女的體香幽幽，露在外的脖頸細長優雅，道成有些恍惚，溫香軟玉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怎麽？不說話是嫌我笨嘍？”沈香惱了，回轉身去了八角亭那方向，她的書還在那放著呢。

道成怔楞地站在原處，怎麽才能與她永不分離呢？

“呦，陛下，可算找著您了。”侍從官跑將上來，“陛下，雲夢神女來西海了，正在宜昌宮等著呢！”

道成還未答話，遠處鋪著瑪瑙的小徑上雲夢已經來了，她綰著環髻，戴著花勝，步搖花鈿錯落有致，半露酥胸，妃色羅裙上繡文是優曇花瓣，整個人艷光逼人，比著沈香一身樸素的白色襦裙，更加顯得艷麗。

她目光犀利，行走帶風，似乎有些生氣，見著道成才消了些，她招手道，“道成！快過來！”轉眼看到八角亭的沈香，挑眉道，“那個小仙姬，你過來，我的裙角剛剛過來時被劍蘭勾了一下。”

沈香知道她就是雲夢神女，不情願低三下四地過去服侍她，她正不知所措，看到道成過去，竟然為她整理裙角。她循著感覺要抽身避開，那邊雲夢叫道，“那個仙姬！你別走！沒見過你這樣的下人！”

“雲夢姨母，您不要和她計較了，讓她走吧。”道成扶著雲夢右臂。

雲夢簡直不相信她的耳朵，“你叫我什麽？”

“您和母後是閨中密友，我這麽稱呼不恰如其分嗎？”

雲夢有些明白了，她冷冷道，“道成！你就這麽對待我！羞辱一個愛你的女人！”

“姨母，您這話我不愛聽，我怎麽羞辱您了？”

雲夢氣得可以，她身子發抖，咬牙切齒，不過一會兒她又勉強平靜下來，“不願娶我是吧？嫌我比你母親都大？”

“娶你？”道成嘴角上揚。

“道成，你不知道嗎？我弟馬上過來議婚，我和你的婚事。”

“那確實叫姨母不太好，你比我大，我不在意的，仙魔壽數無盡，何必糾結這種事？”道成覺著再說下去下不來臺，只好改口笑道。

“我累了，從天界紫微宮跑到西海，真是過五關斬六將，結界多啊。”她順勢倒在道成懷裏。

道成大方得很，一把輕巧橫抱起雲夢，大步向宜昌宮去。雲夢摟住道成的脖頸，甜甜笑道，“還是你貼心，知道心疼姐姐。”

道成嘴角噙著笑，假面下他的心麻木不仁，得過且過吧，不然還有別的選擇嗎？斷然拒絕只會樹敵，敵對他個人就算了，可是敵對的是西海，他不能拋下，因為別人將他與西海視為一體。

作者有話要說：

道成會娶雲夢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娶誰不是娶？實在找不到道成非沈香不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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